开栏寄语
他们带着历史的深邃与辽远,用或豪迈或温婉,或轻灵或厚重,或清淡或浓丽的笔触,书写了一篇篇经久流传的经典。在他们的笔下,有驰骋疆场的恢宏,有月夜徘徊的静谧,有泛舟湖畔的闲适,有攀登山岳的奋勇。
本栏目将介绍在中学教材中于文学史有着重要影响的人物,摘编在近现代文学史上有一定地位的作家为古人所写的人物传记、文章,帮助读者走进古代人物的内心世界,了解当时历史背景与人物所处环境,便于学习理解其文学作品。
到东晋,风气变了。社会思想平静得多,各处都夹入了佛教的思想。再至晋末,乱也看惯了,篡也看惯了,文章便更和平。代表平和的文章的人有陶潜,他的态度是随便饮酒、乞食,高兴的时候就谈论和作文章,无忧无怨。因此,现在有人称他为“田园诗人”,是个非常和平的田园诗人。他的态度是不容易学的,他非常之穷,而心里很平静。家常无米,就去向人家门口求乞。他穷到有客来见,连鞋也没有,那客人从家丁脚上取鞋给他,他便伸了足穿上了。虽然如此,他却毫不为意,还是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。这样的自然状态,实在不易模仿。他穷到衣服也破烂不堪,而还在东篱下采菊,偶然抬起头来,悠然的见了南山,这是何等自然。现在有钱的人住在租界,雇花匠种数十盆花,便作诗,叫作“秋日赏菊效陶彭泽体”,自以为合于渊明的高致,我觉得不大像。陶潜之在晋末,是和孔融于汉末与嵇康于魏末略同,又是将近易代的时候。但他没有什么慷慨激昂的表示,于是便博得“田园诗人”的名称,但《陶集》里有《述酒》一篇,是说当时政治的。这样看来,可见他于世事也并没有遗忘和冷淡,不过他的态度比嵇康阮籍自然得多,不至于招人注意罢了。还有一个原因,先已说过,是习惯。因为当时饮酒的风气相沿下来,人见了也不觉得奇怪,而且汉魏晋相沿,时代不远,变迁极多,即经见惯,就没有大感触,陶潜之比孔融嵇康和平,是当然的。例如看北朝的墓志,官位升进,往往详细写着,再仔细一看,他已经经历过两三个朝代了,但当时似乎并不为奇。
据我的意思,即使是从前的人,那诗文完全超于政治的所谓“田园诗人”“山林诗人”,是没有的。既然是超出于世,则当然连诗文也没有。诗文也是人事,既有诗,就可以知道于世事未能忘情。譬如墨子兼爱,杨子为我。墨子当然要著书;杨子就一定不著,这才是“为我”。因为若做出书来给别人看,便变成“为人”了。
因此可知陶潜总不能超于尘世,而且,于朝政还是留心,也不能忘掉“死”,这是他诗文中时时提起的。用别一种看法研究起来,恐怕也会成一个和旧说不容的人物罢。
(摘编自语文出版社2013年3月版《星光闪耀:解读中国古代十大诗人》)